王悦阳：缘画红楼忆故人

一世情缘在，红楼梦未完。

戴敦邦画《黛玉葬花》

2024年元月，有着“民间艺人”之称的著名画家戴敦邦先生已是87岁高龄，谁能想到，耄耋之年的他又为喜爱“戴家样”绘画的读者们带来了新作——《红楼续梦敦邦新绘墨稿》。整整351幅作品，几乎都是之前不曾画过的情节与故事，蔚为大观，令人感动。

《红楼续梦敦邦新绘墨稿》

从1979年为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翻译的《红楼梦》画插图开始，几十年来，戴敦邦几乎画全了各种各样版本的红楼人物。年过八旬，他原本以为自己今后可能不太会有机会再拿起画笔，创作红楼组画了，可谁能想到，2019年金秋时节，戴敦邦因为《红楼梦》又一次与上海评弹团结缘——《书画红楼》评弹、国画专场在田子坊连演两天，引起轰动。这场别出心裁的演出，竟让台下的戴敦邦大为感动，一时间又一次豪情满怀，不顾年高，当场立下宏愿：“有生之年，我还要再画一遍《红楼梦》！”

就这样，寒来暑往，夜以继日，自诩为“三敦居民”（三敦者，曹雪芹好友敦诚、敦敏，与旷代知音敦邦也）的戴敦邦每天的日常，都与《红楼梦》息息相关——凌晨三点半即起，调朱弄紫，笔歌墨舞，用心描绘心中的红楼梦故事。除了午饭后休息个把小时，下午不是继续创作，就是精读原著，找寻画面与灵感，几乎每天都要画到夜晚华灯初上才止，一天24小时，他用在画画上的时间几乎超过十个小时，简直比年轻人还拼命。

整整四年光阴，靠仅有的半个眼睛视力，一支笔、一块砚、一本书，许多精彩的画面一一在宣纸上展现。面对赞扬，戴先生却非常谦虚，他坦言，毕竟自己已是八十开外的老人，眼睛又不好，创作期间还经历了新冠疫情的肆虐，画得相当辛苦。耄耋之年的“民间艺人”，为了至爱的《红楼梦》，这次真可谓“拼老命”矣！

1986年红楼梦聚会合影。右起：戴敦邦（时年48岁），王文娟（时年60岁），刘旦宅（时年55岁）

画红楼，忆故人，往事历历在眼前。戴先生回忆，1986年春天，有关方面组织了一次红楼主题的文艺晚会。当时，主演越剧电影的表演艺术家徐玉兰、王文娟等与红学专家、画红楼的画家济济一堂。画家方面，来了擅长画红楼仕女的刘旦宅、戴敦邦和韩敏三位先生。那次聚会刘旦宅和戴敦邦分别坐在王文娟老师左右两边。心直口快的刘旦宅对王文娟看了许久，脱口而出：“电影里你的林妹妹很漂亮，台下看看，其实还好嘛。”戴敦邦赶忙拍了拍老朋友，提醒道：“老刘，女士面前，怎好这样说话？”耿直的刘旦宅哈哈大笑：“事实嘛！”没想到，身边的王文娟老师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淡淡一笑，对刘先生说：“作为演员，能把最美的艺术形象留给观众，就满足了。生活中我就是个普通人。”刘旦宅闻言对王文娟跷起了大拇指。

刘旦宅画王文娟《黛玉葬花》

不久，一张由他精心创作的《黛玉葬花》送到了王文娟手上，画上题道：“文娟大家艺事精湛，其演黛玉缠绵悱恻，满座为其倾倒，今嘱作葬花图，未能仿佛其万一，惭愧惭愧。”如今，两位大师皆已仙逝，这张精品，见证了一段艺坛佳话。

程十发画《黛玉葬花》

当天聚会的高潮，自然是书画家留下墨宝。擅长书法的刘旦宅大笔一挥，写了一大张草书的“虎”字，写完，不无得意地看看戴敦邦，颇有点“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行吗”的味道。戴敦邦自忖书法不及老友，忽然灵机一动，拿来宣纸，写下两个大字——“大虫”。盖“虎”者，不过“大虫”也……回忆起这段往事，戴敦邦感慨万千：“我和老刘都画人物画，都画红楼梦，几十年来我们之间又‘联合’又‘斗争’，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情。要知道，我们的本事就是这样互相‘斗’出来的。老刘八十岁时走了，太可惜了，我挺想念他。”

86岁的戴敦邦在创作《红楼续梦》

一世情缘在，红楼梦未完。“画了一辈子《红楼梦》，太爱这部伟大的小说了，越画越感到不满足。我还将继续创作，为这套作品着色，以完成其全貌。这也是我献给多年来热爱‘戴家样’艺术的读者朋友们的一份诚挚的心意。”这是戴敦邦先生发自肺腑的感叹与期待。（文/王悦阳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