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毛时安评龙年春晚：富于时代青春气息的中国式浪漫

春晚年年有，今年不一般。人到中年的春晚，猛然间爆发出一股富于时代青春气息的中国式浪漫，让我们的内心像一条巨龙在翻腾，“用不同的心跳连成五千年的梦”。当晚直播用户6.79亿，收视次数15.01亿，竖屏看春晚4.2亿次，特别值得关注的是，社交媒体话题讨论量达160.52亿次，各项数据都大幅度刷新。网上有评价“它可能是近年来最有质量的一台春晚”。

龙年除夕夜，我和一个中学生一起守夜，我们一起看春晚。他们50多个同学的班级微信群里，一边是同步直播春晚欢歌载舞的声浪，一边是同学们发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表情符号和中英文短语，间或直接语音——以他们习惯的方式，交流着对春晚的评价，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我们这代人并不熟悉的那些长得很帅的少男少女歌者舞者的喜爱之情。在我看来，今年春晚的最大成功，就在于它俘获了年轻人驿动的心。他们的热爱很重要——艺术和文化，只有拥有青年才有未来，否则，只有衰落和老朽。

全称“春节联欢晚会”的“春晚”，诞生于1983年，正是中国改革开放风云初起的大时代。人们期待着中华民族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春节，尤其是年三十晚，万家团圆最充满亲情的仪式中，能有一种更现代的文化元素充溢、满足我们对生活的希冀。春晚应运而生，天时地利人和的满足、填补了“结构性的仪式饥渴”。它曾经以最先锋最时代的范式满足了一个时代人们的文化渴望。几乎每年春晚都会在其后推出最潮的单曲和年度词语，如《冬天里的一把火》《涛声依旧》《我想有个家》《千里之外》《常回家看看》，如“我想死你们了”“不差钱”“忽悠”“你太有才了”……但我们不能不承认，就像人到中年，春晚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固定的叙事结构和模式，进入新世纪原有的模式老化了，有点不灵了。春晚并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一直想改变自己，但要想突破一个曾经成功的模式，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春晚收视的主力和重点，事实上已经转移。他们以新的审美眼光观看春晚，需要春晚的变革和创新。

笔墨当随时代。2024龙年春晚最大限度开掘、调动了为当代青年人瞩目的亚文化资源，还有许多豆瓣高分组合。总导演于蕾的《国家宝藏》第一季豆瓣9.0；开场是豆瓣9.0《仙剑三》的胡歌、杨幂、唐嫣与热烈火爆的《鼓舞龙腾》一起亮相……《繁花》搭档胡歌、唐嫣、辛芷蕾、陈龙齐刷刷出阵张艺谋执导的《别开生面》中，极大调动了新一代春晚观众的收视积极性。老谋子这次也是老骥不伏枥，《别开生面》有戏曲、摇滚、民谣、流行等各种元素，还有民舞、芭蕾、芭蕾、现代舞的多样舞姿，东西南北的乡音，经过高科技的混搭、拼贴，让中国食文化的面食，带着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年度热门电影《长安三千里》转化为西安分会场《山河诗长安》诗情浪漫瑰丽壮观的现场，古典诗歌得到了视听现代化的形式表达。我已经观察到，当代观众对唯美主义的强大艺术需求。他们行走在国潮的洪流中，但他们同时期待原有的艺术内容要以更唯美的艺术形式呈现。鲤鱼跳龙门，年年有鱼（余）是传统的口彩，民族舞、武术是我们司空见惯的传统艺术样式，满足了他们的审美欲望。但《锦鲤》用精准的威亚调节上下高度，以及舞美水波荡漾的变化，让华宵一和一众鲤鱼在水中游动的身段变得那么空灵自由，就连服装也如鱼尾般飘逸。老谋子作为第五代导演对于画面和艺术的唯美主义追求，展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一个文学工作者，春晚给我的惊喜和感动，是歌曲编排和曲目原创，一直像一股暖流在心中缓缓流动着，不断挠着我的心。《看动画片的我们长大了》把几代人看过的那些遥远儿时记忆的动画片主题歌编织成一块精致的挂毯，让我们看到晚会上的共和国脊梁、崇高的英雄杰出的科学家劳动模范，在动画片种下的梦想里“绽放出不同的花朵”。我们甚至读到了几代人成长的微缩编年史，也让今天中国社会的中坚力量——70后80后90后观众心动泪奔。这次歌词总体的文学性不时抵达了人性的微茫之地。“扯不完的情，扯不断的面”，唱着唱着竟让中国面食有了令人落泪的情愫。

《像你这样的朋友》那么细腻入微地展现了当下中青年对友情的直观感受：“开始斗嘴是我作对是我/最不爽你就是我/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现在爱你是我挺你是我/就算肉麻也是我/多幸运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在一个风急浪高，甚至不乏惊涛骇浪的当下，我是多么能体会“曾被欢呼淹没也曾失落/脆弱也不知所措/历尽千疮百孔都有你陪着”“如果这辈子做朋友你都不嫌多/下辈子够不够/我还想要像你这样的朋友”，那种发自内心的对能“报团取暖”的真正友情渴望。

《骄傲的少年》“一个人也敢单挑远方/不带行囊也要孤身追信仰/胸口一发烫愿望就噌噌噌地长/相信自己就是宇宙里的一滴星光”，而歌者就是由一群快乐男声结合的“再就业男团”。《枕着光的她》写了毕生的爱情，把爱情染成一片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甜蜜的忧伤，“枕着光的路上有个他不怕”“等到岁月把皱纹缝成一朵花/他们挽着手把生活过成一幅画”。即使军歌也写着白焰那样燃烧的昂扬而“清澈的爱”。听了将近四十遍的《难忘今宵》今年终于作了全新的切割变奏、多种唱法的变化，对今宵的难忘和留恋有了新的听觉感动。

要让2024年的观众感动、激动起来。在我看来，春晚不需要高头讲章的说教，它只是节日里的烟花和鞭炮，只要在它腾空而起的瞬间带来欢乐就行。春晚最大的文化功能就是在年夜饭和守夜的时候，用人间烟火点燃我们节日的欢乐情绪，让我们的感情回到朝思暮想的精神原乡。特别是在经历了2023年“异常复杂的国际环境”和“艰难繁重的改革发展稳定任务”后，让所有的寻常百姓，所有顶风冒雪不辞艰辛回家的劳动者奋斗者享受“过大年”才有的片刻的宁静和欢乐。“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是一句空话和漂浮的口号，就是要在困难的时候让我们有直面的困难的勇气和战胜困难的勇气，在人民需要欢乐的时候，让他们欢乐起来。春晚已经做了，我们期待它明年做得更好！（毛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