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飞：孤独的掌声

离开校园后的每个春节，我都回去看望他。二十五年了。

作者带着家人看望张老师

我考上中学的那一年，从矿上到了城里。

新的校园，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一切都欣欣然。

迎新晚会在礼堂，节目以班级为单位汇演。这是各个班级的文艺面貌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亮相，大家都铆足了劲，每个节目都值得期待。开场舞蹈《山路十八弯》与对唱歌曲《好人好梦》之后，是初中部的一个小姑娘独唱《好日子》。早前我已听说这个小姑娘唱得好听，因此格外留意。她上台一亮嗓子，果然实力不凡。我的情绪跟着她的歌声一点点热起来，她第一段歌曲唱罢，我不由得大声喝起彩来，还站起身热烈鼓掌。

当我听到自己的喝彩与掌声时，才发现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偌大的礼堂台下，整齐列坐的观众里只有我一个人站着。除了舞台上的音乐，只有我一个人的掌声响起来。我留意班上的同学，发现大家面面相觑，或许在为这样一个显眼包出现在自己的班级难堪不已。我心里有点难过——跟全校新同学的不一样，让我感到不安与紧张。我原来担心舞台上唱歌的小姑娘没有被人记住，现在反而班里的新同学都记住了丢人的我，太尴尬了。

每个班的表现都是要参加综合评比的，何况，为别的班级的节目助威鼓掌，岂不是把自己班的节目压下去了吗？我可真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余下的时间仿佛都是在煎熬，之后的节目演了什么我全无印象，等待迎接暴风骤雨的来临。文艺汇演结束后，大家搬着凳子回到了教室，各个班级进行总结。我做好了准备，准备接受班主任和同学们的批评。

回到当年的校园

班主任张怀明老师走上讲台，开口说：“十五六岁的花季，正是青春飞扬的金色年华。孩子们，今天的文艺汇演，全校只有我们班的晓飞同学热情洋溢地为别人的节目鼓掌，不像其他班级的孩子死气沉沉，完全没有呈现出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让我们为班里有这样的新同学感到骄傲。”说着，张老师一个人鼓起掌来。

我的心底潮湿了，有一种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在我的胸腔里奔涌着。此前，我是个很少被鼓励的孩子。本以为这次不小心捅了一个大篓子，没想到得到了新老师的表扬，且是独一份的表扬。我确定我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得自信与开朗的。以前我甚至有点自卑，害怕班里穿着千百元衣服鞋子的同学注视我几十元的旧鞋子，逃避看到妈妈推着卖冰棍的自行车站在别的同学爸爸握着方向盘的豪华车旁……我成绩不拔尖，亦没有任何才艺与特长，从来不曾被人羡慕过。孤独的掌声，让我第一次捕捉到这个世界对我如此独特的一份认可。

孤独的掌声带给我的自信，让我的中学生活收获了许多快乐，让我变成了一个很不一样的孩子。我的成绩稳定在心目中理想的水平，我有了各个年级的朋友，乒乓球、足球、演讲、相声、主持、小记者……我变得什么都愿意大胆尝试，不再顾虑他人可能的质疑。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发现，只要勇于尝试新事物，当我们付出努力后，总会收获到属于自己的孤独掌声，至少有一个人会支持你，这就够了。这样的信念也始终伴随着我，读大学、恋爱、结婚、工作，我始终热情地表达自己，朴实地信任他人，真诚地赞美他人。我依然常常送出孤独的掌声，收获的一直更多。

作者全家和张老师

我常想，当年那个十五岁少年的孤独掌声，换回的若是一场批评或打压，他的生命状态是否还会舒展？他此后的信念是否还会坚定？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条别样的道路？

每当我这样想，就无比感激我的张老师。

离开校园后的每个春节，我都回去看望他。二十五年了。（文/张晓飞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