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李俏红：杀猪佬徐头

　　“我原本应该是一名乐手，阴差阳错，不幸做了杀猪佬。”徐头总爱这样讲，讲这话的原因是他拉得一手好二胡。但事实上，只有正月村里演戏的时候，他才拉二胡。

　　今年回老家过年，自然又在村中见了徐头。他还是老样子，外出做客时穿一身挺括的新衣服，帮别人杀猪时就穿一件专门的屠宰服，黑色油亮。

　　徐头全名叫什么，我不知道。他个子矮胖，皮肤黝黑，有时村里人连徐头也不叫，只管他叫杀猪佬。

　　早年，在南方农村，每家每户都有养猪的传统，所养的猪分两种，一种是卖给猪贩子的商品猪，这类猪一般在定点屠宰场集中宰杀；另一种是供自己食用的，这类猪是请专人上门在自家宰杀。宰杀这类猪的人就是杀猪佬，有的地方叫杀猪匠。

　　杀猪是个辛苦活。一年四季不论寒暑，徐头都是后半夜起床，摸黑赶到农家杀猪。因为主人要一大早把猪肉送给亲朋好友，余下的还要在当天烧起来招待客人。

　　徐头的生意一般都在岁末。一头大活猪，经他的眼睛一瞄，便能估计出这只猪的重量。

　　徐头随身带着一只椭圆形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型号的杀猪刀。等猪捉到案板上，便是徐头大展身手的时候。只见他一步跨到猪身旁，随着“嗨！”的一声吼，还没来得及看清动作，那把明晃晃的刀一下子就插进猪喉，鲜血喷涌而出，不一会，那猪蹬了几下脚，便在案板上不动弹了。

　　灶头上大锅里的水早就烧开了，此时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倒入腰子形的大木桶里，几个人就围拢来，把猪抬到热水中去煺毛。

　　年猪被宰杀后，就要分块。徐头如果想要其中的哪一块，他可以先挑，算是对他杀猪的酬劳。徐头切肉极有技巧，你要多少，一刀下去，再放到秤上一称，几乎不差一两。也有邻居这年家中恰巧没有养猪，听说邻里杀猪，自然就等着割上几刀回家过年。

　　今年舅舅家没有养猪，我想买点土猪肉带回城里，于是便找了徐头。徐头指着案桌上的一大排猪肉对我说，你是远客，你先挑，你说要哪块就哪块。我要了点里脊肉，又要了三刀子排，徐头笑呵呵应了，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乡下吃不完的猪肉会被砍成条块状，敷之以大量的食盐，腌上一个星期，再取出来晾在炉灶的炕架子上，用湿湿的松树枝等柴火烟熏制成腊肉，然后挂在屋檐下，一年四季慢慢享用。

　　猪内脏什么的，在过年时就用咸菜或豆粉炒了吃，又香又耐放，可以吃上个把月。熬出的大量猪油，家中也会用一个大碗罐装，以备客人来时烧面条用。以前乡下，只要有条件，家家户户都会养猪，没有年猪的年就如同白开水一样毫无味道。

　　不过现在有了正规的养猪场、屠宰场，加上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农户都不愿意在自家养猪，徐头的生意就清淡了许多。徐头虽然杀猪手艺好，但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他以前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好赌，农村俗称“小搞搞”。前些年，他去“小搞搞”就骗老婆说去杀猪，其实是跑去赌。平时，他老婆就像捉迷藏一样抓赌。有一次，他老婆找到他时，他正玩得起劲，老婆走进去拉起他就走，他不走。 “我刚刚开始赢，你别吵啊！”老婆火了，拎起他的耳朵硬拉着走。老婆说：“不管输赢，你都给我站起来。以前我不管，今后不许再赌！”徐头没办法，只得跟着老婆走了。村民们都说，杀猪佬有一点挺好的，就是对他老婆从来不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理亏。他老婆数落他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笑着对别人说：“我才不和她计较，不然我一动手，她还不摔出老远。”有一回，徐头还对别人说，别村有这样的夫妻，看见丈夫赌博，妻子也在旁边押一下宝，这样就管不好了，连孩子都会被带坏。幸亏他有一个好老婆，把他管得牢牢的。

　　徐头每年种两亩多西瓜，一年有几千元的收入。春天来时，茶叶山上有收入，去年新茶每公斤卖到120元，今年每公斤可以卖到150元；竹山上的冬笋和春笋，一季也有三四千元的收入。村里没有猪杀，空闲的时候，徐头四处打零工，背沙子、砍毛竹、挑土，多的时候一天200元，少的时候也有150元。更让人欣喜的是，今年，我听说徐头戒赌了，我有点不相信。村里人说有什么不相信的，现在政府管得严，大家都不敢“小搞搞”了。加上徐头儿子谈了个女朋友，女方说如果他还“小搞搞”的话，就不嫁过来。这下徐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儿子的终身大事可不是儿戏，只得乖乖听话。大家都说，杀猪佬脑子好，现在改掉好赌的毛病，家里的小日子肯定能过好。

　　徐头告诉我，去年，他跟着别人从湖北、湖南、江西等地收箬叶卖。有一回收了好多箬叶，发到上海，赚了3万元。他说：“这样的生意如果一年做个两三趟，就可以赚10多万元了，比杀猪来钱快多了。”（李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