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戴薇薇：春天独有的鲜爽与回甘

一场如约而至的春雨，唤出如梦如幻的诗画江南。而田间地头的野菜，亦争相探出头来，加入春天的合唱。

每到春天，我便想起位于小木桥畔的小院。因为父母支边，我从小便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在小院中。喜欢花草植物的外公、外婆，不仅在前院种了葡萄、石榴、紫藤、香椿等，还在后院专门辟出一块小菜园。每当春暖花开，小菜园便迎来许多“新成员”：荠菜、蒲公英、马齿苋、菊花脑、枸杞头等。

从春到夏，清炒枸杞头、菊花脑鸡蛋汤、荠菜大馄饨、凉拌蒲公英、香椿煎蛋、杂粮蒸榆钱等轮番上场，成了我家餐桌上独具乡韵的春天味道。

枸杞头又名枸杞芽、甜菜头，嫩叶、嫩茎皆可当蔬菜。稍老一点，就不能吃了。外婆说春天的枸杞芽，不仅清热安神、退热解毒，更有清肝明目之功效。第一次吃外婆炒的枸杞芽感觉有一点苦，吃的次数多了，愈发喜欢它的清香余韵。

长大后读了《红楼梦》，方知吃惯珍馐佳肴的探春和宝钗，也和我一般独爱这道春天的野菜——油盐炒枸杞芽，宁愿拿出五百私房钱，让大观园的小厨房去做。果然只放油盐炒出来的枸杞芽，微微清苦中透着春天独有的鲜爽和回甘，有着春意深浓的味道。

除了枸杞芽，我最爱的春天味道就是荠菜。记得小时候，一夜春雨后，小菜园便长出许多荠菜。外婆总是赶早挑一大盆嫩荠菜，洗干净之后用开水焯过切碎，再加入鲜肉糜或包大馄饨、大汤团，或做成荠菜豆腐羹等，真正“鲜掉眉毛”。做好后，外婆总让我给左邻右舍都送一碗去尝鲜。回家时，我的碗里不是有小燕子家的红烧大排，就是有小宁波家的干煎带鱼，口袋里还装着小黑皮奶奶塞给我的纸包盐金橘或橄榄……整个春天，都是快乐的味道。

汪曾祺在《故乡的野菜》中写道：“荠菜是野菜，但在我的家乡是可以上席的。”足见南方人对荠菜爱得深沉。

菊花脑亦是我最爱的春天味道之一。菊花脑也称菊花菜，又名田边菊、连梗野菊花等。外婆去南京探亲带回几株菊花脑，春天摘其嫩叶、嫩茎或凉拌或做汤，鲜香无比。据《本草纲目拾遗》记载，菊花脑具有“清肝明目，清热解毒”之功效。小时候邻家小孩春季有个头疼脑热，外婆便去后院掐一把菊花脑嫩叶，待水烧开放一点盐和猪油，再放入菊花脑和鸡蛋液，一碗清香扑鼻的菊花脑蛋汤就做好了。外婆让邻居端去给小孩子趁热喝下，当然，也不忘给我留一小碗。那味道，诚如汪曾祺所说：“所谓极清香，是即食时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

时光知味，岁月沉香。当年的小院如今已不复存在，但是那散发着亲情、乡情、邻里之情的春天味道，已经融入我生命的血脉，在每一个春天蔓延芬芳。

当时间的脚步从早春的新绿点点，行至暮春的落花翩翩，十里春风落笔荡气昂扬的诗行，与人间烟火互道安好。（戴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