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胡中行：与学员们的同题同咏

　　诗社成立研修班，意在提高诗词爱好者的学识修养和创作能力。某次布置的作业是“咏物”，体裁是七绝，所咏事主不限。学员们驰骋想象，写出了五花八门的“物”。看了他们的作业，欣喜之余，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犹如排球的二传不到位，又如足球的临门踢歪。于是干脆来个同题同咏，让大家可以有个比较。这里限于篇幅，只能举少许例子，来与诗词爱好者们共享。

　　例一，这位学员写的是《牵牛花》：“春引相思牵蔓生，柔肠晓露孕秋情。一朝集取东风色，倾诉无声胜有声。”牵牛花又名喇叭花，估计诗的末句即缘此而来。但因缺乏铺垫，所以显得很突兀，第三句和第四句之间毫无逻辑联系，这便是“二传不到位”。同样题材，我是这样写的：“非是名花却有名，贫家美女亦亭亭。生来得似原头草，过了秋冬自在青。”写作思路是：牵牛花不是名花，犹如贫家美女，所以并不娇贵。就好比野火烧不尽的原头草，过了秋冬吹又生，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末句的“青”，是颜色又不是颜色，其实更是一种境界，故曰“自在”。

　　例二，这位学员写的是《残荷》：“也无浣女也无舟，听雨饮风谁伴愁。尝尽炎凉清格在，凌波瘦影待鸿俦。”前三句有点“残”的意思，但末句却是走偏了，干吗要“待鸿俦”呢？不管是等待大雁还是等待朋友，都与“残”字无关，这就是“临门踢歪”。我是这样来写残荷的：“老来何必再田田？鱼戏疏枝别有天。拂面秋风吹皱水，更添挺拔胜清圆。”把著名的汉乐府“江南可釆莲”作为对照，着力写出残荷的风韵。像人一样，老有老的神采。末句的“挺拔胜清圆”，则是全诗的着力点。

　　例三，这是一首题为《高铁》的诗：“电掣星驰胜戴宗，纵横南北与西东。穿山越壑等闲事，一路风光入眼中。”这位学员显然没有写出高铁的特点，什么“纵横”、“穿山”、“一路风光”，都是普通火车早已做到的事情。更可笑的是第一句，“胜戴宗”何须高铁？一辆电动自行车就足够了。我的诗则是这样写的：“万里关山方寸间，朝秦暮楚霎时还。如今欲使杨妃笑，一列红尘只等闲。”前两句都是极言其快，万里关山如行方寸之间，这里还活用了“朝秦暮楚”的成语，出了点新意。下联则用了杨贵妃吃荔枝的故事，杜牧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现在有了高铁，从广东送荔枝到西安，自然是“只等闲”的事了。

　　例四，题为《腊梅》：“破腊冲寒一树金，离尘点点抱枝吟。东风不耐春花妒，唯教幽香沁我心。”这首诗写得有点杂糅，“抱枝吟”者是谁？“春花妒”与“我心”的关系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估计作者自己也未必清楚。我写腊梅，则是着墨于腊梅与梅花的区别：“君属蔷薇我属樟，同名异目各芬芳。须知腊月风骚客，不在断桥墙角旁。”按植物的分类，梅花属蔷薇目，腊梅属樟目。“断桥”和“墙角”语分别出自陆游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和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他们所咏都是梅花而非腊梅。腊梅开于腊月，而梅花则开于明年一二月间，故曰其时骚人不在腊梅开而梅花未开之处也。

　　例五，有位青年学员别出心裁，写了一首《咏Wi-Fi》：“万象包罗却最轻，入时光影仗流行。隔篱呼取非关酒，元是邻人问姓名。”诗的前两句尚切题，后两句则有点莫名其妙了。尽管借用了杜甫“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的诗意，却说不明白这与Wi-Fi有什么关系。对于Wi-Fi，我是这样写的：“手谈屏晤听时闻，百事全凭网络云。阿堵真如双刃剑，亦忧亦喜对缤纷。”重点在后面两句，阿堵，魏晋时的口语，“这个”“那个”的意思。这里提出了一个“双刃剑”的问题，科技的迅猛发展，对人类是福是祸，的确是个需要认真对待、切实解决的课题。

　　例六，最后说一首咏“箸”（筷子）的诗：“七寸六分从俗身，尘间识得味甘辛。纵然淡饭人情薄，不改初心怀抱真。”写筷子写到“人情薄”“怀抱真”，有点拔高了。我这首便是用来降温的：“削竹雕牙细且长，佳肴入口赖君忙。请君慢慢轻轻夹，夹出人生寿与康。”明白如话，就不作解释了。（胡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