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艺70周年庆的文章难写啊,这里,是中国话剧最高荣誉的舞台。任何一个普通舞台都很神圣,在重男轻女的时代,女性根本不能靠近舞台,传统如日本歌舞伎的剧目里,女性角色至今由男性扮演。时至今日,在世界各地,依然时常有演员上台前要先亲吻一下脚下的舞台……更何况,在北京人艺70周年的历史长河里,培养了昨晚集结于1999年版《茶馆》的——梁冠华、濮存昕、杨立新、何冰、吴刚、龚丽君、冯远征等,且不论上一代《茶馆》演员于是之、蓝天野、郑榕……作为中国第一所艺术院团,北京人民艺术剧院1952年创建之初得到作家郭沫若、老舍,剧作家曹禺,导演焦菊隐等的精心扶助,拥有舒绣文、于是之、英若诚(也是翻译家;英达的父亲,曾担任过文化部副部长,在贝尔托鲁齐导演的《末代皇帝》中扮演一大臣)、濮存昕、宋丹丹、徐帆、胡军等一大批艺术家……
图说:北京人艺70周年院庆 《茶馆》恢复线下首演 新华社图
相当一部分在影视剧中能让观众五体投地地认为其是实力派的演员,多半都是从话剧舞台上跌打滚爬出来的。若不在人艺,就在城市另一头的国家话剧院——如章子怡、袁泉、黄磊、廖凡……
60年前,首任院长曹禺、副院长焦菊隐和欧阳山尊、秘书长赵起扬连续聊了整整一周,每天上下午各谈三小时。这场载入史册的“42小时谈话”提及了如今依然挂在每一个北京人艺人嘴边的话“戏比天大”“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尤其树立了北京人艺精神或曰院风:一棵菜。一棵菜有菜帮、菜心、菜叶等等,但只有紧紧抱拢在一起,才能组成一棵完美的大白菜。
图说:北京人艺举办建院70周年纪念座谈会,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任鸣在座谈会上 新华社图
时至今日,今年60岁的副院长冯远征对这个比喻如此诠释:“戏比天大”这四个字是刻在排练厅的墙壁上的,但是有点“形而上”,而“一棵大白菜”这个十分接地气的说法,贯彻在北京人艺的日常。在这里,一级演员“统一标价”也就一两千元一场,与其在电视剧里出演一集6位数的报酬根本不能比。而且,但凡是一位编制内演员,每年就至少要跟着人艺演出40场戏,工资也就三四千元。巡演时,大牌演员与服化道等幕后工作人员待遇也完全一致。就连门卫张大爷(大名张明振)的名字,也会与导演、演员的名字,一起端端正正地计入每十年出一本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建院纪念册》。
但是对于一起抱拢,冯远征还是以自身的经历,慢慢体会得越来越深刻的。1982年《茶馆》作为第一部走出国门的戏,前往欧洲巡演,第一站就是当时的西德,随后还去了法国、瑞士等国的15个城市,开创了对外交流的先河。在欧洲观摩了现实主义的国外戏剧之后,他们收获良多。上世纪80年代末,冯远征去了西德的西柏林高等艺术剧院学戏剧。
图说:冯远征接受直播采访
故乡,是距离制造的,离开了之后,会变得特别清晰。起初,冯远征是带上半箱书的,做好了不回国的打算。他在那里经历了1990年10月3日,西德与东德统一的那一天,他去了勃兰登堡门。虽然他德语已经说得相当好了,但是当朋友在一起问:你支持哪个党派时,大家不会想起来去问他;或者,假设他说支持某某党,对方会以“此事与你有关吗”的表情回应他。那时候,他开始想家——自己家以及北京人艺这个家。在德国,他每周都去看戏,有时候看得热血沸腾,有时候看得泪流满面:“我事后想想,觉得自己泪流满面是因为想回到舞台上演戏。”他做了条理分明的比较,好比哈姆雷特思索“生存还是死亡”:“我在德国,最大的缺点是,我做不了演员。我回中国,哪怕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我可以做演员!”
于是,1991年他回到了北京人艺:“我是跳着进门的,以至于保安问,你找谁?”
“所有人,无论你在外面是干嘛的,进了北京人艺这扇门,大家都是为了干一件事——演戏。”他回到人艺的第一天就去人事处报到,随后遇到于是之。于老一愣,他以为冯远征起码要在德国待满5年。
“达康书记”吴刚和冯远征是同班同学。他们当时的班主任是林连昆——也曾担任过人艺副院长,但是他们都特别不愿意被人称为院长。濮存昕更是直说:“我就是花盆院长,叫我小濮或濮哥。”吴刚回忆当年上表演课,老一辈艺术家的眼光都特别毒。学生骑个自行车到人艺周边溜一圈,观察生活捕捉情节,回来融入小品,表现出来。但是,林连昆一看,就能看出哪一段“没有生活,是编的,下一个!”事后,他说:“你骗我没关系,但你不要骗你自己——观众迟早看得出来。”
图说:濮存昕
吴刚最喜欢的地方,是北京人艺的后台。他都能闻得出后台“特别的味道”:“二楼和三楼的化妆间的味道还不一样,那是混合着化妆品、服装等各种物料的味道。”他提及这股味道还会眯起眼睛:“那是一个个角色塑造出来的地方,那是一台台戏诞生的地方,那是老一辈艺术家能回来看着我们的地方,那里孕育着北京人艺的精、气、神。”
冯远征回忆起当年就连拉大幕的同事也都能在《茶馆》里客串角色,“他拉的大幕都是根据演员的节奏而安排速度的,每一幕都可能不同。”当年,濮存昕在《茶馆》里和“学生丙”吴刚等一起跑龙套,他不过多一句台词,是位开场时出现的茶客:“我也花了好多年才让宋丹丹认可了我的演技!”在陈道明与何冰演对手戏《喜剧的忧伤》的节目单上,宋丹丹担任“表演指导”。顺带说,陈道明不是北京人艺的。
图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建院70周年纪念座谈会现场 新华社图
北京人艺的每个人,都是多面手。杨立新不仅上台演戏,还在《茶馆》后台担任声效:“茶馆里还可以点简单的菜嘛,所以有厨房,还需要从远处传来擀面、炒面浇头的声音……”所以,他也在后台拿个擀面杖舂椅子。一旦上演《雷雨》,后台就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蒲扇——蒲扇上有串串珠子,甩起来的声响比录音更像雷雨声。他这一辈的男演员,还个个是厨子。他们都住在首都剧场后面,爱人通常在其他单位上班。杨立新爱人单位在建国门,下班接上孩子到家就要接近晚上6点:“我们5点45分开炒,他们回来一起吃饭。到了6点15分,我们就正好一起去演戏。否则,误戏。”
他透露,《茶馆》是老舍为了宣传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以及普选制度而写的。焦菊隐一看,认为,我们的主要创作对象(角色)是中国人民,服务对象(观众)是中国人民,所以一定要体现中国人民的民族风貌、民族气概、民族品格……需要我们对民族感情与民族品德有深刻的理解和体验,并且要以中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来表达——聚焦到一个比方,那就是“一棵菜”。(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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