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摇曳海防线

新年钟声敲响，心窝暖流升腾。观赏家中菖蒲，在其幽幽生息之间，不禁又想起这辈子忘不了的战友，顿觉扛枪走天涯的岁月是那么值得回味。

戍边时的东海枸杞岛，地图上只有芝麻粒大，呈“Y”状，方圆5平方公里，紧贴公海边上，像祖国东大门上的一把锁。两年多守岛，角角落落我了如指掌。那时东海战备紧张，岛上驻守了一个海防团，公海就在眼皮底下，外国的飞机、军舰常见。我们警卫班训练紧，班长张赞强是临安人，书卷气袭人，但训练十分严厉。

岛上立山石、出泉水之地，长了无数菖蒲，风中摇曳，仿佛是小岛的主人。菖蒲品种多，高如人、小似拳，战友人人喜爱。苏东坡著《石菖蒲赞》道明其品性：“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之所能及。至于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亦岂昌阳之所能仿佛哉？”菖蒲不与俗流为伍，不以花色媚人，清泉白石间，所滋无须寸土。

站岗执勤，观海听涛，栉风沐雨，异常艰辛，歌曲《战士第二故乡》，就描写了我们部队的生活。但苦中有爱也有趣，夕阳西下，海面波光粼粼，倘若有渔船穿行，恰似莫奈的油画。遇有强风过境，海面浪花翻飞，惊涛拍岸，岩礁堆雪，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的沙场。日子久了，没有涛声的夜晚，营区熄灯号吹响后，反而睡觉不香了。

那时岛上最好看的风景是巨石“山海奇观”，位于岛南五里碑峰巅，数十里外可见。登此，山、礁、滩、云、 天、海尽收眼底，令人心醉神迷。但每次出岛既难又辛苦，乘上部队登陆艇，脑袋一片空白，随艇冲越波峰浪谷，有人不断晕船，我还四处张望。水天一色，远处星星点点的岛屿，青黛而朦胧，不知何处是尽头。

在祖国万里海疆，守岛兵盈盈独立，真像蒲草，质洁、色雅、形美，成为万里海防的风景线。近些年，我添一癖，养小盆菖蒲，感觉园无石不秀，室无蒲不雅。将它邀入园内、置于室内、供于案上，成为朝夕相对的静友。

一盆菖蒲，三两疏影，自是妙趣横生。其虽为小草，却有出尘之致，沁透烟霞之气，这让我时常想起守岛的难忘岁月。山中溪涧，流水渐渐，浅滩石缝，菖蒲青青。苍劲者，如芝兰丛生，与劲流为友；新发者，似春山初醒，与碧苔共生。人们最怜这一抹翠色，将之栽种于小屋前，移植于书窗下，不求过盛，最好附石共生，置于盆中，颇有一番幽韵，正如刘禹锡所谓陋室之意，“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坐在案前，唯觉其飘逸俊秀，窗外四时流转，眼前草色葱郁，悦目而赏心。

菖蒲其色苍翠，其形隽秀，其质高逸，可赏姿态，画其肌骨，咏其精神。唐宋以来，人们会在书房置上一两盆菖蒲，以供清赏。明清之时，菖蒲已成为书房必不可少之物，明代《群芳谱》中记载：“乃若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不资寸土，不计春秋，愈久则愈密，愈瘠则愈细，可以适情，可以养性，书斋左右一有此君，便觉清趣潇洒。”

岛上站岗执勤的日日夜夜，内心始终充满了青春激情。又一年秋风紧、菊花黄，梭子蟹肥了，老兵退伍季拉开序幕。渔民一筐筐地往营区送梭子蟹，机关直属队要会餐送老兵。开大会，宣布退役人员名单，班长名列其中。翌日，班长戴上大红花，大家敲锣打鼓送到码头，离别的热泪止不住地流淌。翌年夏，我考上军校，一步两回头地离开了枸杞岛。

海防线上的一草一木，在我的梦中摇曳……（管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