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南妮：一颗果仁巧克力

2017年，简·奥斯汀去世200周年，她的头像印在了10英镑的纸币上，这说明英国人对她的喜爱程度。早在2013年7月，英格兰银行行长马克·卡尼就宣布了这一消息。男性也像女性一般迷恋奥斯汀作品吗？做个调查课题，将非常有意思。

尽管奥斯汀的6部长篇小说全都看过，但还是偏爱《傲慢与偏见》。不时拿出重读的动机，一是出于女性对于浪漫爱情故事的终身性欣赏；二是出于对奥斯汀出众的嘲讽艺术的膜拜性玩味。

在看小说的第二遍第三遍之后，你会很容易发现，奥斯汀是位结构大师，小说共有61章。第1章开始，是小说主人公一家生活的浪搏恩村。第27章，伊丽莎白去汉斯福看她的闺蜜夏绿蒂，夏绿蒂和傻瓜柯林斯新婚。在柯林斯的恩主、达西姨妈所住的罗新斯，女主角巧遇达西，拒绝了达西的第一次求婚。第42章，伊丽莎白跟随舅舅、舅妈去德比郡做三星期的旅行，在彭伯里遇见了一个新的达西。新的地方，新的变幻，新的心情，大师都有移景写情的本事，如曹雪芹写《红楼梦》。奥斯汀小说情节发生地的转换，数数页码之隔，惊叹均衡自然天成。

伊丽莎白，所有的男人都爱她。父亲，达西，表兄，好男人与坏男人。所有的好女人都喜欢她：姐姐、闺蜜、舅妈、达西妹妹。所有的坏女人都不喜欢她：妈妈、达西姨妈、彬格莱姐妹。谁想动男女主角的脑筋，谁就会成为小丑。柯林斯当然是小丑。想讨好达西的彬格莱姐妹也是小丑。小丑是正角的陪衬。聪明与愚笨对比强烈，喜剧感棒棒，影视改编想不成功也难。

但重读，恰恰也是因为影视剧相比于文字而来的有限。英国人习惯正话反讲，阴雨绵绵酿造的英国式冷幽默，要在缓慢、特定的语境中慢慢体味，才更觉其妙。伊丽莎白父亲挖苦自己的妻子，他的才华体现在讽刺自己的妻子上，一半打击她，一半用来自赏。这使人想到，这个婚姻失意的男人对第一第二个女儿还有爱的心思，老三老四老五是因为老爹完全放弃了，才会缺乏家教在外丢人。而女主角伊丽莎白，不管是2小时电影，还是6集12小时的电视剧，都无法体现其调皮机智的神韵。她的气息流动在字里行间。“无形”将胜于“有形”。

关于伊丽莎白看到彭伯里后，开始爱上达西，书友议论不一。“是必然的，合理的，她虽然回绝了达西的求婚，但感情已经发生变化。”“到底还是豪宅吸引，挫败了偏见。”428页中的第272页，全书的重大转折，自五分之三开始，奥斯汀的心中自有乐章。书迷也可以无尽讨论，200年过去了，人性没有不同。突然想到，或许，把这个高潮也视作嘲讽呢？

手里的版本是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8月第一版，王科一译，2017年8月第15次印刷。一年印2次。是正常的数字。或出于回味复嚼，或出于喜爱探究，或出于寻谜思索，人们重读某本书。——对于我来说，《傲慢与偏见》是一颗果仁巧克力，首先它是甜的。馥郁芳香的大粒小粒果仁放慢了糖果融化的速度，最后完成了与巧克力合成的予人的幸福度与兴奋性。这种东西，你可能是要定期享用的。嘲讽是最高级的智力，久长浸润，没准，你也会变得聪明剔透。（南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