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徐闻见：在无法被传递的经验中共鸣

狭小的书桌上凌乱地堆满了三四十本书。

我拿起一本，翻一翻，放下，又拿起一本，胡乱地翻，最后大约翻了七八本，也还是看不太进去。这时候我知道，不是书的原因，而是我浮躁了。

浮躁的原因，可以归结于书写的困难，也可以归结于社交活动的增加，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最后，仍旧是无意识地拿起了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心才突然熨帖地静了下来。

无数个寂静而难挨的深夜，我总能从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的过程中，汲取到共鸣与激励。他不仅演绎了我为数不多的创作体验，更解答了许多萦绕在我心头的创作疑惑。我曾好奇，《早晨从中午开始》中的文字，是路遥在写作间隙中记录的，还是作品发表后回忆的，路遥在文末对我作了隔空的解答。

这篇写于成书四年之后的追忆，对路遥而言是一种心灵的震颤：“可以说，这些文字肯定未能全部记录我在写作这部书时的生活经历、思想经历和感情经历，和书中内容平行漫流的曾是无数的洪流。我不可能把所有的那一切都储蓄在记忆里；尤其是一些稍纵即逝的思想火花和许多无名的感情溪流更是无法留存——而那些东西才可能是真正有光彩的。”

的确，那些无数个闪烁的灵光，都被自己悄然遗忘在了创作的过程中，可我不会忘记的是，那些灵光带给我的一瞬间的笃定、坚信与自我认同。也是这些被我遗忘的思想，组成了自己的创作观，在将来无数次创作实践中，一遍又一遍以不同的形式被重复，被突破，或成为一种指引，照亮黑夜中的爬行。

在这本书中，对于如何创作一部长篇，路遥已经和盘托出。大部分人认可经验的可操作性，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如此纯粹的执行呢？正如路遥所言：“只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种事业。”无数事实证明，经验本身只在不断的交流中得以互慰，却几乎不可能成为任何创作者的模板，因此，我把路遥当作镜鉴，通过测量自己与路遥的关系，来确定自己作为创作者的位置。

时间是一个魔幻的漩涡，我常恨自己的肤浅，总要在时过境迁或举书重读时，才能感受到一些错过的语句竟是如此深刻。或许，这就是经验不可被传授的缘由吧，没有人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只有类似的情感体验可以被共鸣，而文字也因此具备了记录与传达的抚慰意义。

于是，每当陷入书写危机时，我就告诉自己，好好珍视那份不被外界扰乱的场域，从内心深处，扪心叩问，从最想写的东西开始写起，或许一切就会在实践中豁然开朗。至于是否成功，那根本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也不是我所追求的。我唯一能决定和追求的，就是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此刻，耳里仍能分辨窗外的虫鸣，不禁想象着未来的某时某刻，同样坐在一间遗世独立的小屋子中，我正埋头写着一些非写不可的东西。抬头，我就能看见路遥这本薄薄的创作经验分享，放在我触手可及的桌前。路遥于我，就像托尔斯泰于路遥，这本在未来的岁月中依然能常读常新、带给我力量的书籍，是我想要分享给所有有志于从事写作事业的新手认真阅读的书籍——其实，一些学校不可能教会你的答案，早已被书写出了。（徐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