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的散文:以诗笔描绘时间与酒的奇妙世界,展开哲学的思考,寻找生命的意义。
周涛先生
周涛散文中的两个主题:“时间”和“酒”,皆是前不见古人,恐怕也后不见来者的神来之笔。忽然传来周涛心梗猝死的噩耗,不能不想到这两个主题。
散文可写的范围极大,可以写宏大的历史的文化的,可以是非常个人的细腻的市井的,不一而足。可是要以“时间”作为主题来写,太难了。哲学家、科学家都未必能写好这个题目,哲学家是有哲学思考的,科学家是要精确的,如何用一篇文章来写,殊为不易。
诗人不是哲学家,不是科学家,可以别开生面。诗人周涛写以时间为主题的散文,题目就是《捉不住的鼬鼠》,开篇就是:
“我一出世就沉没在时间里了,时间如水我如鱼。
“那是烟、雾、空气的包围,浑然不觉如影相随,我几乎不能明确是我拥有了它还是我正被它裹挟。
“它是那样直接、迫近、强大地面临着所有的生命,但是为什么却最容易被忽略?风无形,可是柳枝拂动、树弯腰,我们可以看到它的力量;空气无状,可是在阳光透射下,可以看到尘埃浮动、地气上升,目击它模糊的形态。
“但是时间呢?”
周涛以诗的笔触,写出的是人对时间的困惑,其实也是对人的困惑。
“时间啊,我们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在您的忍耐和仁慈之下,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们无所事事,没有目标;因为空虚,我们互相勾心斗角;因为无聊,我们把对同类的践踏当作平生乐事。”
有兴趣的朋友不妨看看这篇《捉不住的鼬鼠》,2300字,有一种玄妙的笔触,但不是绝望,而是促人思考,而且具有文字本身的力量:
“在时间的尽头,在幽暗的内脏,在呈现着虚无假象的背面,在意识的深不可测的井底,那神秘的、那玄妙的、那不可洞察的创造万物之手——是什么?”
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周涛散文》收录了《捉不住的鼬鼠》和《瓶中何物》
如果时间是玄妙的,酒就是很具体、很形象的,看得见、闻得着。古来今往,歌颂酒、描写酒的诗文不计其数,有酒文化,有酒经济,很多历史大事还和酒有关。
但是酒究竟为何物?和写时间一样,真的难。但是诗人周涛又一次有了神来之笔,题目就是《瓶中何物》,开门见山:
“有诗答:一滴酒是一汪水,它是大自然的血清。一滴酒是一朵火,它是这血清的自焚,吐出不过一汪,点燃不过一朵,可是它为什么无腿走千家,无嘴吻万人。愁深常至友,恨浅椐中缘。它为什么能以涓涓细流突破、推倒理智的重重防线,从貌似干涸的感情深渊里掀起层层巨澜呢?”
这是诗还是散文?诗人的散文,看周涛的《辛弃疾》:
“这位在十二世纪的某一天喝醉了酒的卸甲将军浑然达到与万物相通的境界。他的醉态鲜活生动,微雕一般刻画栩栩传神,像留在化石上的鱼尾戛然而止时的一翘……直至二十世纪乃至三十世纪,人们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那种颐指气使的招呼信仆的呼叫声:‘杯,汝来前。’”
什么是酒?
“酒是灵魂的锋快无比的剃须刀,它割断的是心理逐年增长的杂乱无章的荒草,剔除清理的是日积月累的情绪中的积垢乱鬃,它还你一个轻快让你在内心里来一次删繁就简,领异标新!
“酒,是心灵的洗澡!
“酒,是精灵也是魔鬼。”
周涛是酒徒,我领教过,二十多年前在乌鲁木齐,第一次见面,承蒙他赐宴,出席者喝了数瓶伊力特曲,在微醺状态中结束。诗人酒徒特别理解李白、辛弃疾在诗词中的张扬狂放。
二十多年前周涛提出“解放散文”。有人说他“狂”,他的回答:“不是我狂,是我要反抗。”
有评论家认为,周涛的文学价值至今未得到充分的认识。
我相信,即使只有《捉不住的鼬鼠》和《瓶中何物》,周涛的散文也足以传世。愿他在时间的尽头,仍然与酒为伴,仍有神来之笔。(何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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