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砖房：来自父辈的精神传承

父辈的住房有许多是立砖房，就是墙体里边用土坯垒、外边用砖立起来贴在土坯上。

故乡在河北大平原，民风淳朴，普遍富裕以后，约定俗成，村里没有盖楼的，一水的平房，年轻一代在宅基地上盖房，都是卧砖房，就是把砖平放着砌墙，而且墙面都很讲究，抹水泥，贴瓷砖，甚至挂大理石。父辈的住房，有的还是立砖房，就是当年为了节约成本，房子墙体里边用土坯垒、外边用砖立起来贴在土坯上，这种房子建成后墙体很厚，冬暖夏凉，经济又实用。

父亲说他当年的婚房叫“砖包角”，就是房子的墙体都是用土坯垒起来的，但四个转角都用砖包住，比当时完全都用土坯垒起来的房子坚固也美观，后来改造成四壁都贴立砖，已是很大的改善。

我们姐弟三人都在北京有所发展，商量很多次，要给父亲把房子翻盖成新的卧砖房，可每次他都不同意说：“这房子我住得好好的，干吗翻盖新的？我跟你妈习惯了，挺舒服。”没办法，我们三个只好由着他。今年夏天阴雨连绵十几天，厢房漏水，土坯瘫软，一面墙坍塌了，这才让我们把厢房修整了一下，依然立砖。当然，因为原来的木制门窗已经干裂破旧，前几年我们把他那立砖房的门窗换成了塑钢的，他很高兴。

父亲从村小队长到改革开放后选为村支书，算是村里的老干部了，带领村民奔小康，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村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些年父亲年纪大了从村干部退下来，虽然仍住在立砖房里，但住上卧砖房和坡顶大瓦房的乡亲们，对他依然敬重。

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村外责任田那里，有时会因浇水先后起纠纷，大半夜的，会有人找到父亲，说田里有两家因为浇水的事情干起来了，谁都劝不动，只有老支书出面才行，父亲滚下炕，披上衣衫就往田里奔，过了好久父亲才回家，母亲让他赶紧补补觉，他却坐在炕沿默默抽烟，母亲说：“为浇水争先恐后闹架成常事儿了，你劝得过来吗？”父亲当时没应声。后来父亲说服大家，这种纠纷的起因，还是田边的深水井太少，他可以向乡里申请一些经费，但更多的工程费用，还是需要大家集资，通过他苦口婆心的动员，后来田边增添了足够的深水井，因为浇水争先恐后的纠纷也就熄灭了。集资时有少数村民不愿出钱，后来看到增加新井的好处，有找到我家来补交的，还听见有人说：“老支书家还是立砖房，就凭这条，没有不交的道理。”

去年春节我回老家，正赶上乡政府的领导去慰问老干部，他们到我父亲那很惊讶：“怎么老书记还住立砖房里？”父亲笑了笑说：“住习惯了，翻建新的反倒不舒服。”让进屋后，我沏茶倒水，听见他们对老父亲以前工作清正廉洁的肯定和赞许，乡里希望老父亲能继续为村里的发展发挥余热建言献策。

前些时中秋前我开车回乡，停下车后，几位大婶过来寒暄，有的就数我车前的车标是几个圈，夸赞我出息大，父亲正好从院里出来，看见听见了，跟我说：“不要光追求面儿光亮。”大婶们都热情地跟父亲打招呼，都知道，他有这个时辰出来遛弯的习惯，从村里转到地里，再从地里转回村里，他踏着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的村路田野，从不厌倦，看到父亲并不高大的背影，像竖起的砖一般坚挺正直，我不觉得他越走越远，倒像是越走越近。（焦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