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丨看电影先看导演性别？从《我本是高山》引发热议说起

看电影要先看导演性别吗？我想大多数人会回答，不要。

一方面，由于电影导演工作所需要面对的巨大工作负荷，女导演相对是行业的少数，你看十次性别，或许都是男性。以中国影史票房前50来看，女导演独挑大梁完成创作的也独独就一部《你好，李焕英》；另一方面，以性别来甄选导演，本身就是无稽之谈，女性也可能对同性误读甚至苛刻，艺术作品的呈现好坏，水平高低，与性别本身无关。

那，为什么上周末刚刚点映电影《我本是高山》，两位男导演却遭到了大面积的攻击？

或许是因为这部电影的改编对象，张桂梅实在在许多人心里分量太重了。根据公开资料，1996年爱人过世后张桂梅从大理来到丽江山区，贫困孩子一张张渴望知识的纯真面庞让这位女教师在山区扎下了根。为了改善孩子们的生活、学习状况，她节衣缩食，每天的生活费不超过3元，省下的每一分钱都用在学生身上。张桂梅先后捐出了40多万元，她的学生没有任何一个因贫穷而辍学。2001年起，她义务担任丽江华坪县“儿童之家”的院长，成为了54名孤儿的母亲。她全身心投入教学，将病痛置之度外；她把学生送进中考考场后才去医院——医生从她腹腔切出一个超过2公斤的肿瘤。2007年，张桂梅成为党的十七大代表，她向公众讲述了自己的梦想，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2008年，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成立，这是中国唯一一所免费女高，专门供贫困家庭的女孩读书。截至2020年，已有1804名大山女孩从这里走进大学，完成学业，在各行各业做贡献。与此同时，张桂梅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患上10余种疾病。因此，张桂梅成为当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颁奖词称，“自然击你以风雪，你报之以歌唱。命运置你于危崖，你馈人间以芬芳。”次年，中共中央授予张桂梅“七一勋章”；2023年，她当选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副主席。

图说：张桂梅

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人物，在国人心目中的分量很重，她是引领、照亮无数女性人生的“希望之光”。这些崇拜者，容不得这样一个光辉的形象，遭到一丁点不够完美的呈现。爱之深，责（对电影的一些细节处理）之切。

或许是因为电影在艺术呈现上的确有一些值得探讨和商榷的地方。比如，胡歌饰演的张校长的丈夫，是否有必要那么一次次地闪回，他自然曾经给过她很多爱和支持，但真正支撑这位伟大女性在这20多年奋勇前行的或许是出于本能的爱，是她自己“农村女孩”出身的切肤之痛，是她作为一个老党员的责任感。比如现实生活中酗酒的父亲是否有必要改成酗酒的母亲，比如承受不了山区艰苦教学环境的男教师是否有必要改成女教师？这些问题的确存在，也可能会给部分观众带来一些不适。但无论如何，如果你看过完整的电影，而不只是一些花絮，你一定会认同，电影讲述的是张校长翻山越岭带领大山里的女孩来到学校读书，是张校长一面克服多重的现实压力，另一面用悉心的教诲让孩子们醒悟，希望他们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的动人故事；也一定会伴随着电影中一遍遍响起的云南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的誓词“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感动、流泪。

其实，只要是文艺创作，就会对人物和事件进行一定程度的虚构和设计，百分百还原的，是纪录片，而不是故事片。面对一个仍然在世的原型人物，改编和创作是极其困难的，是容易引发争议的，但主创团队迎难而上，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选择这个题材，正是因为他们希望用这样一部电影向张桂梅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致敬。海清在采访中就不止一次地说 “被她的很多事迹感动”“她的故事让我非常敬畏”“不仅仅是燃灯精神，她把这份爱传递给这些女孩，是善和爱的传递，所以拍这个电影，也是希望把张桂梅校长的事迹，把这份爱、这份伟大的力量，这份善良传递给更多的人”。其他主创也纷纷用“肃然起敬”“很庆幸、震撼和激动”来形容在华坪女高见到张校长本人时的敬佩与感动。

文艺批评不可怕，可怕的是预设的立场和莫名的情绪。我们自可以探讨海清饰演的张校长是否不够刚强，或许海清的确没有能够把她心中“精神高度遥不可及”的张桂梅演活；我们也可以批评影片在酗酒、家暴等问题的处理上该更符合农村现实，更可以就人物塑造和细节设置等导演手法上的得失偏颇发表意见，但无论是观众还是编剧，阴阳怪气地吐槽或是带有情绪地回应，甚至一句“就知道男导演拍不好张桂梅的故事”便草率定论，都是不理智且没有价值的。

如果在争辩中，在探讨中，在回应中，我们能接近这部电影创作的初衷，能引起更多人去关注张桂梅校长本人和她的伟大事业，我想那才是有意义的，值得鼓励的文艺批评。（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