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闽：筋子

筋子少年时四处流浪，回到河田镇时，已是个虎虎生气的青年。

前段时间回老家河田镇，碰到乡镇赶集，想起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叫筋子的人。筋子和他父亲不和，少年时就被父亲赶出了家门，四处流浪，他回到河田镇的时候，已经是个虎虎生气的青年了。那个赶集的日子，供销社门口的空坪上，很多人围成一个圈，嘻嘻哈哈地看热闹。我和堂哥土土从人缝里钻进去，看到一个中等个，瘦得像只猴子的青年，在耍把戏。他裸露着上身，虽然瘦，却结实，手臂上的腱子肉和腹肌异常地发达和明显。他腰间扎着条红布腰带，穿着白色的灯笼裤，脚蹬一双脏兮兮的有破洞的白球鞋。

他抱着双拳，两片薄嘴唇开始翻飞：“各位乡党，各位朋友，各位男女老少，我筋子给你们唱喏了，今朝在此献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大家多多喝彩。”地上铺着一张塑料布，上面摆着好多小纸包和一截截的小树根。他身后的地上放着刀枪剑棒，还有个竹篓子。他的吆喝声招来了更多的人，我和土土坐在最前面的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他表演。他先打了套拳，又舞了通棒，获得了满场的喝彩声。接着，他拿起一把剑，仰起头，将那把长剑插进了嘴巴里。我目瞪口呆，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声音，他竟然将剑全部插进了喉咙。当时我们都不晓得这是把戏，以为他真的有功夫。表演完吞剑的把戏，他就开始卖药，拿起一个小纸包，打开来，让大家看里面黄色的粉末，说这是上好的伤药，专治跌打损伤，什么内伤外伤，都有奇效。可能是因为他卖力的表演，人们相信了他，塑料布上那堆小纸包不一会就所剩无几了。他边卖药，边说话，让大家别走，一会还有更加精彩的表演。

下面的表演惊心动魄。卖完伤药，他喝了口水。在一个没有上过釉的粗陶碗里，倒进小半碗水，他拿起塑料布上的小树根，在碗里使劲地磨。磨了好大一会，碗里的水变得混浊，呈现出淡黄色。全场鸦雀无声，谁都不晓得他磨这小树根做什么用。碗被他放在了塑料布上，他从身后地上的竹篓子里取出了一条蛇，那是条眼镜王蛇。筋子的手掐住了蛇脖子，绕场走了圈，回到原处，伸出舌头，让蛇在他的舌头上咬了一口。顿时，全场响起了尖叫声，我屏住呼吸，心惊肉跳。筋子咬住舌头，把蛇放回竹篓子里，又绕场一圈，让大家看他被蛇咬过的红肿的舌头。然后，赶紧端起碗，用碗里的水洗着舌头。每洗一遍舌头，舌头上就会淌出如鼻涕般的黏液，洗了几次后，碗里的水没有了，他的舌头也消肿了。这太神奇了，围观的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狂叫。原来那小树根是蛇药，于是，他的蛇药一抢而空。

曾经有段时间，我做梦都想做筋子那样的人，走南闯北，凭着一身本事。有天，我竟然不去上学，企图跟筋子去走江湖，我父亲狠狠给了我一耳光，说筋子是骗子，他卖的都是假药。我不信。可是，不久后，果然有人找筋子算账，说他卖的蛇药是假的，差点出了人命。筋子又一次从河田镇消失，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任何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李西闽）